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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过是吴人的一些小伎俩。”张观这样评价说,这样的花样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一个专业的情报人员不会因为甩脱了一两个追踪者就掉以轻心。
荀诩离开铜镜铺,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中沿着苑路逛到了武昌河的一处渡口。
江东以水乡而著称,除了长江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大小河流纵横,武昌城区也被一条宽阔的水道贯穿其间,这条叫武昌内河的水道上只有几座浮桥,所以大部分平民还是靠摆渡在河两岸穿行。
荀诩走到渡口的时候,等船的人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名,都挤在岸边望着从对面徐徐划过来的舢板。荀诩用余光瞟了一眼后面,看到那名跟踪者也如影随至,躲在拥挤的人群里。
这时候舢板快要靠岸了,渡口的船夫拿了一顶草帽开始挨个收钱。荀诩从怀里摸出一枚大泉铜钱扔到草帽里,船夫道了声谢,掏出一个用白萝卜刻成的印章在他手腕上印了一个“水”字,并告诉他在上岸之前不要擦掉,以备查验。追踪者见他买了船票,也赶紧掏出钱来如法炮制。
舢板摇摇晃晃地靠了岸,岸上的人将一条木踏板横在船与码头之间。舢板上的乘客轰轰地沿着踏板下了船,甚至有性急的人直接从船边跳到岸上,然后扬长而去。当乘客全部都下完以后,船夫挥手示意等船的人可以上去了。一时间人声鼎沸,鸡飞鸭叫,两名船夫用竹杆摆在踏板两侧,以免有人被挤下水去。
荀诩首先登上船去,后面的人越涌越多,逐渐把他挤到了舢板边缘。那名跟踪者也挤上了船,和他隔了大约有七、八个人。整条舢板上都拥挤不堪,他没办法再靠近一点。
船夫见人上的差不多了,让岸边的人拿掉踏板,然后将舢板顶部用一根细铁链与横贯河流两岸的粗铁链相连——这是为了防止舢板被水流冲开太远——大手一撑竹篙,舢板缓缓地离开了岸边,朝着对面开去。
就在舢板离开渡口三、四尺的时候,荀诩突然从船边一下子跳回到了岸上。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个追踪者先是一楞,然后气急败坏地推开人群,但为时已晚。这时舢板离开渡口已经有将近两丈的距离,他怎么也不可能再跳回渡口。
舢板不能立即回头,于是这个可怜的追踪者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着站在渡口的荀诩慢慢远去……
甩脱这三名追踪者花了荀诩半个时辰。他看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便返身离开渡口快步朝着预定的接头地点走去。
他真正的目的地是武昌城内东湖旁的青龙场。这本是东湖湖畔的一个宽阔的校场,今天在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集市,武昌平民和附近郡县的人都纷纷赶来凑热闹。荀诩抵达的时候,集市已经开始半天了,到处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叫喊声、骡马响鼻声、小孩哭闹声响成一片。西侧摆满了小商贩的杂货摊,既有海南诸国的杂香、细葛、明珠,也有产自幽燕的人参、皮毛;东侧是各式各样的小吃,中间则有许多人聚在一起看西域艺人的杂耍,并不时发出惊叹声。
荀诩走到卖小吃的地方看了一圈环境,径直走到了一家卖银耳汤圆的铺子前。这家铺子生意很兴隆,外面一字排开七、八张方桌都坐满了客人,个个捧着热气腾腾的汤圆吃的正欢。荀诩问老板也要了一碗,老板应和一声,下了十几个生汤圆下锅,煮了一小会儿,用漏勺搅了搅,然后捞起来盛到一个粗瓷大碗里,又浇了一勺糖蜜水上去。
碗很烫,荀诩用两个袖口夹住碗走到一张木桌前说了声“借光”,随手拉了一张胡床坐下,慢慢吹碗里的热气。
“你来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荀诩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声音又低声喝道:“不要转过头来!”
荀诩把头扭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吹着碗里的热气。
“张观为什么没来?”
“他另有任务,我是新到任的司闻曹功曹。从今天起我负责与你联络。”
荀诩回答。现在坐在他背后的这个人是敦睦馆在东吴官署内部发展的一名内线,经常为他们提供含金量很高的情报,以供蜀汉对吴决策的参考之用。更为难得是,这名内线不是为了金钱而工作,他是个狂热的汉室支持者,因此可靠程度很高。
这个人很谨慎,与荀诩交换了数个暗号,才对他完全放心。两个人就这么背对着背,各自对着自己的汤圆交谈起来。从远处望去,就好象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最近有消息么?”
“最近吴国内部发生了一些事件,迟些时候这些事件会通过公开渠道公布,不过现阶段却只限于在江东官署内部流传。”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地用筷子拨弄着汤圆。
“这些事件是什么?”
“他们发现了黄龙。”
“黄龙?”
“是的,在四月六日的时候,夏口有人宣称发现了黄龙;四月八日,在武昌有人宣称看到了凤凰。这两起目击事件都被当做正式记录被载入档案,并汇报给孙权。”